2025年7月14日，00:01，女神岛——水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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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的生日，是无数与她互不相识的人也会去庆祝的日子，但某种意义上，那不是为了她。

她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被压迫者的反抗，象征“正义”，是她给人类带上了这么璀璨的一顶冠冕。

她叫“欧阳千若”。

这世界上唯一的“十级超能力者”，之后追着的无数头衔，都不过是这最强者之称的陪衬罢了。仅仅靠她自己，她也能匹敌全世界的总和，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很轻松……这就是她在外界眼中最为强大的特质，与凡人、甚至特殊能力者们都不一定相同的存在，所以有很多人崇拜她，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会有人真的认为她就是“女神”降世，为此还成立宗教——尽管她自己根本不承认那宗教的合法性。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告诉别人，她也是个人，不普通，但还是“人”。

从三年前……具体是两年多以前，她就不再把今日当做她自己的生日，而是当成某个人的忌日看待。

“只有我一个人来帮你庆生了，你还是要在这里待着吗？”

方圆五公里大的岛屿，其中三分之一用作了她现在身处的花园，起初她还抱怨过那个人的规划，认为这纯粹就是浪费资源，还破坏她的社会形象，可现如今她却经常来到这里，也不总是为了在这人造的奇观中谋求慰藉，只是想要抛下自己所扛起来的一切，仅仅只是想着他就好。

“因为这里的景色好，比哪里都好。”

不全是个人情感滤镜的结论，因为那家伙是个极致的“天才”。

“孤芳自赏也不会有什么意思的，更何况谁都应该知道你是在感伤。”

来者是她结识了二十多年的挚友，名叫“林语荫”，也是她的下属，现任SALEF北美副总指挥。

“这伤害到任何人了吗？”

林语荫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作答道：“你自己，算吗？”

“……我活该。”

那是她沉默很久过后的唯一回答，可这三个字，其实早就存在于她心里许久。因为另一位好友对已逝之人不由分说的侮辱，她已经不再寻求于自己的社交圈中获得理解，因为那些字眼……实在不值得……

而放到陌生人眼中，她知道那结果最终大差不差，在她看来不是他的故事不够可怜，而是她讲述水平，始终说不清自己的“罪恶”罢了。

于是，林语荫坐在了她身旁，她怀里的小猫昂起头，好像在好奇这位陌生人为什么敢在这继续待着一样。

这是整个庭园的中心，一个大约百米宽湖旁，她们就这样坐在褐色的木质廊道上，一齐看着那如镜般四平八稳的湖面。

“小苏苏昨天到了，我问她要不要来见你，回答还是一样的。”

她浑身一颤，不久后头低得更矮。

“她就应该这样的……”

那是他的姐姐，“姐姐”。

做姐姐的憎恶自己，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今年是你和他认识的第几年了？”

“……从今天开始，十一。”

那年她二十，而他十六岁，都是少年时。

“既然都过去十年了，能不能和我好好讲一讲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那么多的，但至少你应该尝试一下和你能接触到的最愿意理解你的人……试着和我交流一下吧？交流他的事。”

“……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的……他就不像是现实里会存在的……”

“我知道你的话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头，千若。”林语荫打断道，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你有情绪，你有思念……你心里对他的美好一定会影响的，但你也在恨你自己，所以你犯的错在你口中也会变得更加……我能分辨出来的，相信我，你需要发泄了。”

“可你们没有一个人接触过他，没有亲眼见识过他的才华，甚至我很难让你们感受到他的存在……所以我没法让你们理解他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对待我又怎么算是付出了一切……每个人都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可你也应该知道，他真正做到了……付出了一切……所以我不想解释什么……”

“你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

她因为一丝泪水而有些朦胧的双眼，聚焦在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银饰品。

“他都已经死了……”

“因为我……没有履行我该做的事……”

身后一道柔软的猫叫声传来，一只灰色的小猫快步冲了过来，钻进她的怀里便和伴侣一同叫着，但那可爱的声音无法止住她的痛苦，因为就连这两只猫的存在，都是因为那个人才能出现在此。、

这是两只经历了基因编辑后诞生的折耳猫，祛除了许多后天因人培养而留下的顽疾，白色的名叫“玛丽”，灰色的名叫“皮埃尔”。

而且，真正看出她也是主人，同样是在他死后的事了……

三年前的今天，今天下午，她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和那个人解除了一切关系——雇佣关系，两人从未走到一起。将他从自己的身边赶走而后过去了十数天，他依旧没回来取走自己在这留下的物件，这让她感到好奇，简单地利用自己的能力调查了一下，随即发现了一份交通事故的报告。

他是负全责的“受害者”，因为是他自己选择冲进了车流之中，在清晰的监控录像面前，这是无从辩驳的事实。

而她明白，最是明白，他做出那无知举动的原因，源于自己。

她违背了自己在二十岁那天与他做下的约定，是他会来到她身边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他的死，她才回想起来。

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是充满了漏洞，可却已经于事无补，她亲手把给予自己最多帮助、最最无私也最最相信她的人，在最需要她理解的时刻送入了坟墓，她能理解这样的经历会给人多大的打击……

“……我还有你们，有那么多朋友、同志、支持者们来让我依靠……让我觉得我能坚持下去……”

“可我自以为他只有我一个能依靠……”

“所以真的……让他只能有我一个可以依靠了……用他作为一个人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所以她无法原谅她自己，猫咪为了安慰她而噤声也好，朋友那搭在肩膀上希望她学会依靠的手也好，那都不是她能够放弃这个念头的原因……她无法想象自己今日的成就离了他会有多远，而他在这世间却是默默无闻者，如果伤害这样一个为她奉献的人都能够被接受的话，她就会变成这个世界的“祸害”，与她的梦想截然相反的存在。

寻死虽然不是她主动做过的事，但她已经历过，不算她无法忍耐的痛苦，可她最终还是因为长期没出现在工作岗位上，被朋友们救了回来。醒过来的她没有再尝试过，一是觉得“冥界”这种概念根本不存在，二是即便有，她也没有脸面去见他。

只有带着她们共同的梦想活下去，直至实现为止，这一种说能够接受。

林语荫沉默了。她不明白欧阳千若这份情绪，她在爱情上从来都没有那么纠结，那二十段感情无论单一还是总和都从没有那么沉重过，放手后也是格外洒脱，于是更不可能了解这种畸形的所谓“爱意”如何产生与消解……说到底，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语荫……他可以很普通，也可以很闪耀的……”

“无论什么事，他都是‘随便花些时间学一学，不知怎么的就全参透了’，只有我和言生明白那不是在说谎……完全不是……这样的他要是没遇见我，只要他的内心还是那样的话，早晚也会发出一样温暖的光的……就算他不愿意，他也能好好活下去……他接受不了别人审视的目光，所以也会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安然度过这一生，甚至不是我的存在就在那挡着，他早就和言生一起了吧……”

“哪种路我都没能让他选择……哪种都没有……”

“可我还在这里……！生活没有发生一点改变……！振作起来也好、不振作起来也好，大家不会只因为我一句两句话和确确实实的真情实感就改变自己的内心！不会无缘无故地为他人着想！我以前也是……也是这样……所以他才……就是因为犯了错我才明白这种心情多么重要……”

“可是……不能让每一个人都体会这种感觉……”

“做不到……也不应该……”

“因为我也知道我这样不行啊……语荫……”

他也是有“朋友”与“家人”的，尽管寥寥无几，尽管只有前者存在于他的生活中，还仅有那么一人，也终归是有个依靠。

他同样有无数特殊之处，只是她选择忽视，不愿去找借口掩盖自己的错误，甚至宁愿当成只有自己犯了错误。

“这样的自己是‘善良’的”，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善良的人需要学会与接受折磨自己”，是这样的事实……吧。

“午夜了……千若……”

“回去休息吧……”

她以为自己能说些什么，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人……她虽然认识，却同样想不到办法让她过来。那么与其让欧阳千若自己一直陷在那种情绪里，不如做一次最后的劝告，好把这段叙述掐断……

她知道这样做挺不负责的，毕竟作为挑起这一切的人来说根本连解决问题的尝试都没有，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没曾想，欧阳千若突然抬袖抹掉了眼泪，微笑出来。

“我要在这待到天明为止。”

“至少今天，我绝对得这样。”

那个人会等，会面带微笑地等，只因为她当初一句“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那么美味的饭菜就好了”。

感情上，的确只是个傻瓜而已。

就像是月光下那闪耀的橘色光芒，显得是那么的特别。

“等……会……那是什么？陨石？”

“不是……”

“那是……生物……吗……？”

是否欢迎不速之客，现在的她可以立马作答……

“有来无回”？大概是做不到的，那是她道德原则和职业职责都不允许她做的事，但同样是她的职业和道德，让她能够不经过审核就能把怒气发泄出来——不得不说，虽然没有这个想法确实地存在于脑海中，但潜意识里，大概还是有念头的。

海岸边，那从天而降的东西入水，扬起了巨大的、不合其体积与质量的海浪，通过超能力她很确定那就是个一个人，至少也是一个人形生物，顶着与大气摩擦出的高温降下而毫发未损，甚至本体温度根本没发生变化，那这当然也是一位超能力者……所以这海浪，也是他造出来的？为了什么？炫耀实力？在她这位公认的世界最强面前？

从海中走出了一个人，一个脸上挂着她熟悉微笑的人。

她认识这张脸，也认识这个笑。

于是她开始颤抖了。

直至他张口。

“好久不见了，千若。”

“生日，快乐。”